苔点儿

近来喜欢，看山水画

看着，看着

一不小心

就把自己看进去了

我该是画里的

哪一部分呢？

山川异石，花木鸟曽，茅屋竹舍？

不，都不是

我，只是画家们一不小心

抖落在宣纸上的

小苔点儿

现在：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现在：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已经

来临。牛群归圈，鸡鸭回家

你们也停止了一天的

农事，回到灯火温暖的灶房。开始准备

简单的晚餐：一勺白米，半把小葱，几盘春芽和青菜，都是

神的馈赠

现在，你们围着堂屋前的野樱桃树和

柏木小桌子。就着天上的几粒寒星

开始闲聊、小饮：“时不济，道衰微，北方已节节败退。”

你们细品这夜色，这山影，这人世最远的

一灯，一火。用谷物的香气

春天的劳动，隐居乡野的房屋和

青草，喂饱自己的胃

现在，国事虚无，飘缈

唯有这山岩，这月亮，这星子和山风，这无边无涯的

岁月与孤寂。除此之外，这世上可还有别的

幸福，可言？

春天，你将动身去佛耳岩

春天，你将动身去佛耳岩

佛耳岩，有一条开满野蜜蒙花的紫色小径

有一条开满野蜜蒙花的紫色小径

只有在那开满野蜜蒙花的紫色小径上

走一走，你才能忘掉

北方的忧愁：

切尔诺贝利的炮火，马里乌波尔的弹坑，因为打仗

来不及种上玉米和大豆的

乌克兰，粮食和汽油还在涨价

春天，你将动身去佛耳岩

佛耳岩，有一座铺满金色霞光的庭院

有一座铺满金色霞光的庭院：野樱桃忙着开花

大母牛忙着生产，老麻鸭忙着下蛋

女主人也忙着：

熬大米粥，烙菜粑粑，推豆腐，磨面粉

一年四季，三餐五谷。只有和她在一起

只有和她在一起，日子才会

敞亮又欢实

春天，你将动身去佛耳岩

佛耳岩，那里有许多大事正在发生：

梨树和樱桃开花了，玉米和高粱下种了

阳雀、野鸡吵醒了清晨的山坡

白木香、野密蒙花铺满了屋后的阡陌……

春天，你将动身去佛耳岩

佛耳岩，那里人们关心一头小牛的降生

远远胜过一次国家胜仗

阴云挤压着天空

阴云挤压着天空，像一个国家饱受着

抑郁症的折磨

冬天了，雨水已经变得稀疏。一转身

少年们已老去。他们自觉接受了母亲的忠告：

锻炼。喝粥。三餐清淡。争取活得久长一些

满怀与世无争的感动

只是中年的腰疾仍在加深

体内的钙和铁仍在不停流失有时疼痛

迫使你们弯下腰来，再弯一些一一

像一片等待秋风收割的稻田

逝者如斯子已不在川上

他要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一

替花草们修枝剪叶。读一二本搁置已久的

闲书。约三二个旧友

茶叙。撇去那些年少轻狂的泡沫

嗯，别忘了礼拜日

去菜市：买回猪肉、小葱

和豆腐

蝶梦

谁使奇迹显现：在这平凡的夜晚

一只蝴蝶，飞入镜中——

一座美丽的大花园

谁布置了这魔法一场——

一只蝴蝶

煽动灵羽

飞过千山万水，日月星辰

她召唤——

召唤花开，召唤雨霖，召唤

死去的亲人，在故国的春天

坐下来，相爱。召唤逝去的光阴

重临

谁使奇迹显现：在这平凡的夜晚

一只蝴蝶逃离——

废墟和时代的喘息

独自穿越——

虫洞，回到心儿构建的宇宙大花园

——那消失的得以重现

那欠下的得已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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